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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 古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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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 古怪

夏日黃昏,晚霞漫天,一輛警車自逆光剪影中駛來,急剎在金縣警局大院。

“下來。”

緊拷雙手的男人被扯了個趔趄,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女警。

“嘁,你給我等著,等我兄弟——”

“讓你兄弟也給我等著,”何宜君回瞪回去,“下一個就是他。你們老哥幾個就等著裏面團圓去吧。”說完搡了一把。迎面來了倆警察,一左一右,將不甘心的男人給押了進去。

何宜君進門的時候,警隊辦公室裏沒開燈。

橙紅光暈自大敞著的窗戶滲進來,緩慢流淌,無聲漫過她的腳踝。

隊員張雯沐浴在霞光之中,正對著電腦整理下午的筆錄,空氣中躍動著哢嗒哢嗒的鍵盤聲。

“這天熱死個人。”

何宜君停在飲水機旁,大口灌水,一仰臉,剛好瞥見對面的辦公桌。桌面落著層薄灰,胡亂堆著沓文件。

“誒,那小孩呢?”

張雯敲下最後幾個字,扭過頭來。“哪個?”

“就是前陣子剛調來的小夥子,姓滕那個。我不是讓他在這兒翻翻以前的卷宗,先自個兒熟悉著嗎?”

“哦哦,經偵那邊要去了,”張雯又將頭扭回屏幕,“說幫忙查個走私的案子,用個幾天。”

“要他幹嘛?什麽案子也沒跟過,啥玩意也不懂的,這不去添亂嘛。”

“嘿,人家張隊那天說了,就是要他這個生瓜蛋子的勁,說是臉生,沒人認識,還說他身上沒警察味。”張雯擰過身來,沖她樂,“咱也不知道這警察味是個什麽味——”

“也不跟我打個招呼。”

“你在外頭出任務,好像是跟孫哥說了——”

正說著話,副隊長孫軍剛好進來,何宜君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滕家豪的事,孫軍反倒是先將一軍,一臉的興師問罪。

“你怎麽回事?”

何宜君繼續喝水,看著他不說話。

“那案子怎麽拖著不結呢?明明證據口供都對得上,人也是你和小許去帶回來的,這怎麽也算咱隊裏的功勞一件——”

“你知道,那個細節始終對不上。”何宜君有些煩躁地扔下杯子,“門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,說明——”

“可能是忘了關——”被何宜君一盯,孫軍趕忙改了口,“是,這種可能性很小,通常來說成年女性睡覺時不會大敞著門——”

“案發時可是冬天,數九寒天,夜間零下十幾度,正常人都不會開著門睡——”

走廊傳來腳步聲,何宜君停住,見進來的是許曉,這才繼續說下去。

“大概率是她聽見叩門聲,主動開的。可咱查過,這伍呈祥跟受害人完全不認識,甚至不是一個地方的人,之前人生也沒有任何交集。她為什麽會在大半夜給個不認識的男人開門?說不通。”

“誒,我聽說那伍瘋子長得挺好,年紀也不大,”許曉大大咧咧抖摟著領口,抄起份文件朝裏面扇風,“跟受害者差不多的歲數,他倆會不會是——”

何宜君斜了他一眼,“許曉,你是不是有點性緣腦啊?”

“啊?”

“你是不是覺得一男一女,除了搞對象,就沒別的可能性了?”

許曉訕笑,聲音低了幾分。“那還能有什麽關系……”

何宜君兩手叉腰,仰臉看他。“依你說,咱倆是什麽關系?”

辦公室裏靜下來。

孫軍別過頭去假意咳嗽,而張雯則對著屏幕,強忍著不笑出聲來。

看著眼前比自己大出二十多歲的前散打冠軍,許曉楞住,一時間也不知該接什麽,只一個勁地眨眼。

“呃,”他不住地搓鼻子,“哎喲,這——”

“上下級的關系,記住了,我是你領導。”

何宜君在淩亂的桌子上一通摸索,從文件底下摳出小半瓶風油精,往太陽穴上揉勻。

“我社區內勤幹了個遍,苦熬了小十年才接觸到刑偵,為的可不是來跟你搞對象啊。”

“師父,你這說的——”

“許曉,就當師父給你上一課,”何宜君正視他,“咱當警察的,可以有經驗,但不能有偏見。受害者碰上這麽檔子爛事已經夠可憐了,咱不能再給人二次傷害。”

“唔。”

“還有,你有對象了嗎?”

許曉紅了臉,尷尬得左右張望。“啊?”

“作為姐,也給你提個醒,往後搞對象的時候,腦子裏可不能只想著搞對象,還得有點別的。”她不耐煩地揮揮手,“行了,也累一天了,快回去歇著吧,得空好好回味下跟你說的。”

許曉撓著頭往外踱,三步一回頭,眼神怪異。

等他走出去,孫軍湊上來,笑呵呵的。“上完課了?”

“這不尋思著幫他少走幾年彎路嘛,”何宜君又摸起杯子灌了幾口水,“不然有些理,他至少得被甩個五六回才能懂。”

孫軍看向門口,臉上仍是笑。“你當他能聽進去?話教人沒用,事教人才行,這年輕人啊,該走的彎路可是一步都少不了。”

“那你呢?我剛才跟你分析的,你是不也一句都沒聽進去?”

孫軍回過頭來,隱去了笑意,只垂眼看向手裏的文件。

“老何,三年前那案子,你真覺得不是伍呈祥幹的?”

何宜君喝幹了最後一口,下意識攥扁紙杯。

“老孫,說實話,我心裏也沒底。”

她看向窗外,絢麗夕照稍縱即逝,沒開燈的辦公室,一點點黯下來。

“我就是覺得,哪裏不太對勁——”

“不對勁,太不對勁了。”

趙曉海降下車窗,探出腦袋朝外打量。雨水被風橫吹進來,後座幾人的膝頭很快就被打濕,風一掃,冷颼颼的。

“咱繞了至少也有四十多分鐘了,我怎麽感覺這路一直開不到頭呢。破島有這麽大嗎?”

此刻,轎車緩慢行駛在女島僅存的一段盤山路上。

自他們登了岸,轉眼間就變了天氣。天空汙紅渾濁,像塊發了黴的舊豬血。腥風驟起,很快雨也跟著來了,淅淅瀝瀝,連綿不斷,一股股的水柱沿著車窗玻璃朝下淌。

盤山路狹窄逼仄,兩旁的草木又是瘋長,枝幹橫斜,時常擋住去路。樹枝抽打在擋風玻璃上,咯啦咯啦響。

信號愈來愈差,導航失靈,車載廣播時斷時續。

王文龍手心出了汗,方向盤滑得有些握不住,他朝前抻長了脖子,瞇著眼睛,走走停停地辨別方向。

“咱要不要找人問問路——”

趙曉海不耐煩地打斷宋哲,“這麽個鬼天氣,哪裏有人?”

“我剛才就看見一個啊。”

話音剛落,其餘四人楞住,直直看向他,表情錯愕。

宋哲被他們一盯,反倒是沒了底氣。

“怎麽?有人很奇怪嗎?”他越說越虛,“我剛才真看見一個,就站在棵大樹底下……”

車窗外,天光晦暗。高低起伏的山林連成一片,遠遠望去,只能窺見巨大的、濃稠交錯的暗影,像是捕獸夾的利齒,等待著咬合的瞬間。

灌木叢間的豁口偶爾露出一兩座尚未坍塌的墳塋,誘餌一般。

“八成是你看錯了,”高鵬笑,“這麽大雨,不可能有——”

未出口的“人”字卡在喉間,他只剩下瞠目結舌。

他也看見了。

前路右側生著株巨大的古榕樹,樹冠遮天,粗壯的樹幹披掛著大紅色的壽字,被雨一澆,濕漉漉地朝下滴著紅汁。

千百條氣t根如長發般倒垂下來,隨風擺動。

有個人正躲在榕樹後面。

車緩慢前行,他們看得更加清晰。

大雨傾盆,那個身著紅衣的女人沒有打傘,只垮塌著兩肩,打擺子似的來回搖晃。

她背對著他們,看不見臉。

直待開出兩三米遠,仍能看見那道紅色的影子。

奇怪,無論往哪個方向開,他們都只能看見她的背影。

雨愈來愈大,窗外的景致像是浸了水的國畫,只剩一團模糊不清。那紅色的殘影更是縹緲,似畫上的一截陳年血跡。

“剛剛那是個什麽?!”趙曉海沙啞了嗓子,“你們、你們看見了嗎?!”

另外四人也看見了,可四人也都說不清,那到底是個“什麽”。

“這馬上中元節了,咱們——”趙曉海吃力地咽下口唾沫,“咱們不會是撞上什麽臟東西了吧?”

沒有人敢答。

狹小的車廂裏,只有廣播斷續的沙沙聲。

宋哲兩眼失神,擰著身子茫然地望向後窗,一言不發。

趙曉海被他看得發毛,忍不住搡了一把。

“還敢看?!小心她跟上你!”

宋哲這才回過頭來,一臉困惑。

“那個,你們看清她手裏端的東西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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